混血文科 33
菜鳥軟體工程師冒險之旅：求情
全文共 3296 字，閱讀大約需要 10 分鐘。
我必須遠離別人的眼光，我必須是我自己。
我必須不再為了適應你們，而讓我自己處於一種支離破碎的狀態。
同樣，你們也不必為了適應我，而違背自己的天性。
―― Ralph Waldo Emerson 《善待命運》
#未發佈的消息
星期五晚上，精神緊繃的上班日結束，我到超市買東西。
隨手拿起一包洋芋片，心不在焉地想 co-founder 們傳來的訊息。
這條人事異動似乎還沒發佈，只有相關人士知道――B 下週月底即將離職。
想起 B 啜泣認錯的神情，我不知道怎麼做，才是真正幫她。
PM 和 RD 部門分開後，B 很少聊天，我甚至不知道 B 是否還想留在公司。
把洋芋片放進購物籃，我走到生鮮冷藏區，想買週末加班的便當材料。
選了一盒雞肉、一盒豆腐、一包青菜、一包豌豆，打算回家川燙，可以吃就好。
雖然在 Mission 客戶面前保證，但是其實心裡根本還沒有底，這幾天事情來得又急又快，得花時間靜下心來好好想想，之後該怎麼處理。
至於 B 的事情，唉，想了很久還是沒頭緒，怎麼辦？
#混血直覺
週末在家加班，我仔細閱讀 Mission 專案規格書，搭配目前進度和結案時間，以主功能 Main Feature 為大項，畫出開發時間表。
Main Feature 是最重要的，以往 PM 在規劃時，都會讓內部開發進度超前，但是現在時間急迫，東擠西擠才勉強排完。
沒關係，只要按照規劃的開發時間走，就是好兆頭。
好不容易排完 Main Feature，接著打開一長串的 78 張 ticket 清單，先安排 A 提醒的第 68 張 ticket，然後根據開發時 RD 會遇到的 dependency，按照 Main Feature 高度、中度、低度相關的題目歸類，列出優先順序排進開發時間表。
我的直覺，這些安排不在於要多細，而是擬出「看得到終點」的開發策略。
這樣做除了與客戶溝通時有原則、不迷失方向外，也能預估這個案子需要多少人力時間，不夠就申請調派 RD 人手，同時向 co-founder 知會有溢出的人力成本。
Mission 專案情況特殊，必要時也可請 RD 技術長 E 加入支援。
「規格、時間、成本」，是 PM 掌握專案開發的重要線索。
擬好每個 Main Feature 開發適合的 RD 後，我整個人累癱趴在桌上，閉上酸澀的眼睛，腦中卻還是不自主想起 B 剛加入時的模樣――。
#不一樣的B
B 有著大學生的青春洋溢，個性活潑外向，很快與人打成一片。對吃穿用度很有主見的她，生活多采多姿，面對 RD 也有著很大的耐心。
比起無時無刻緊張的自己，B 顯得更加放鬆，給人的印象也更加分。
那時的 B，不僅學習意願強烈，身上也有我很羨慕的一些特質。
記得某天下午，工作到一半，外頭突然下起傾盆大雨。
聽到巨大的雨聲，大家紛紛都抬出頭，看著窗外的猛烈雨勢。
「啊！颱風好像快來了！」一位同事說。
「北市已經宣佈明天停班停課了！！！」另位同事看著即時訊息說。
當時 B 正和 RD 溝通專案細節，她負責的案子明天有重要的 DEMO 會議，客戶遠在其他國家城市，不會因為我們放颱風假就取消這場會議。
聽到停班停課， B 馬上應變，轉頭向 RD 請教：「我明天要 DEMO，可是放颱風假，可能需要從家裡網路連到公司主機，你可以幫我 setup 嗎？」
捫心自問，B 的從容，當我在她的年紀時，是完全沒有的。
想到這邊，我從桌上抬起頭。如果向 co-founder 盡力突顯 B 的優點呢 ？
想了想，還是覺得有點拙劣，直覺就是不靠譜。
沒辦法，我打開 Messenger，厚著臉皮，打算請教其他公司信任的職場前輩。
#說 or 不說？
週ㄧ上班日，早上是各項專案 review meeting。
這個 meeting 之前沒有，從這週開始，由技術長 E 主持，讓負責專案的 PM 輪流進入會議室，作為公司內部察覺專案風險和 PM 個人增加經驗的重點會議。
輪到我時，我向 E 報告 Mission 上週與客戶接觸的情況，以及接下來的開發安排。
「我重新排了一版開發時間表，現在客戶手上 75 張 ticket 也做了安排，大方向是由 M 做 Main Feature 的開發，我做 ticket fixed，技術難點的部分想請 E support。」
我指出幾個比較麻煩，由 Senior RD 開發較有效率的項目，和 E 一一討論。
「另外，我會持續和客戶溝通，特別是 QA ，請他們只針對開發項目開單。整體來說，Mission 這個案子雖然還不能太樂觀，但是獲得控制後，應該會慢慢穩定。」
我沒有告訴 E 週末加班，還有上週四與 M 加班到晚上十點的事情。
但 E 似乎知道，他沒有戳破，只對我說：「這樣很好，就按照 yahan 妳的規劃，我會找時間開始進 code，另外若妳和 M 加班，記得把時數記下來，報給公司。」
感受到 E 的關心，我抬起頭，想著 B 的事，又想起昨天被好幾位職場前輩嚴肅告誡要對 B 人事異動的事情閉嘴，整個人拔河站在天秤的兩端，神情欲言又止。
#被看穿的求情
「yahan，妳是想問 B 的事情嗎？」
我兩難地看著 E，知道討論這件事，對自己在主管眼裏的評價或許有影響，可是……。
內心百般掙扎之下，我點點頭。
「我知道 B……這次闖了大禍，但是上週我跟 B 交接，她在我面前難過大哭，E 知道她的個性不會輕易在別人面前哭的……她很後悔，也嚇到、知道自己錯了。」
我絞盡腦汁斟酌用詞，想幫 B 求情：「Mission 的案子我會看著，請問能不能原諒 B 這次？她還年輕，很多事情可以調整……。」
E 聽到沒有生氣，只是神情柔和，看著我的眼睛，好像是讓我繼續說下去。
但是 E 越看我，我就越慌，週末花時間想很久突顯 B 優點的話全忘光了。
因為我內心深處其實知道，能幫 B 的說詞都很薄弱，而且十分有限。
我低下頭，不敢看 E，像做錯事的小孩，只好越來越小聲，說出事先完全沒有 Re 過、滿是自卑的真心話：「B 還有很多發展的空間，不像我，想法和個性都已經定型，也犯過很多錯，像上次的 J Y 的事就處理得很糟……。 」
#工作的道理
聽到這，E 知道我想說的，柔聲問：「yahan，妳覺得 B 真正的問題是什麼？」
我想了想，最後搖搖頭，表示不知道。
「B 其實很聰明，以 Mission 這件事來說，她漏掉客戶給的規格書，每次選擇不理客戶，不可能不知道後果，只是沒料到『這次』居然會這麼嚴重。」
E 看著我，繼續說：「我不認為 B 是粗心大意，她之前負責的每件 case，都是斷案，跟她合作的同仁都有反應，雖然我們有所糾正，但是並未改善。」
「她真正的問題，是對自己不夠誠實，還有得過且過。每個職業、每個角色，都必須持續學習，對於不會或難以處理的事情，不能選擇不找方法不去面對。」
我知道， PM 雖然和 RD 不同，但是道理卻是一樣的。
E 、Mentor、 M ，還有很多 Senior 都曾以身作則的教過我。
PM 面臨的難題，是在不完全懂得技術的情況下，怎樣和 RD 和客戶斡旋，只會溝通遠遠不夠，最重要的是 — — 在兩方夾縫間，做出上線的產品。
「同仁們的反應是種提醒，但 B 選擇逃避、選擇不去正視，每次僥倖過關，還以為是自己能力很好，殊不知都是別人在幫她承擔，導致麻煩越闖越大。」
E 搖搖頭，深深嘆了口氣：「或許我們 co-founder 管理也有疏失。有千百種方式可以離職，B 偏偏選了對她傷害最大的那種，既然做了，就得承擔後果。」
聽到這裡，知道已經無力挽回什麼，我再次低下頭，沒有說話。
「妳說 B 覺得後悔，其實就已經幫到她了，但願她能記取教訓，重新開始。」
#下步挽救計劃
很快地，月底最後一天工作日，也是 B 的離職日。
co-founder、主管同事們都紛紛將祝福的話，寫在一張大卡片裡送給 B。
B 也給了我們每人一張小卡片，輪到我時，她說：「yahan，謝謝妳。」
我搖搖頭，許多想說的話如鯁在喉，久久吐不出一個字。
因為我真的沒有幫到她什麼。
我相信沒有人生來沒犯錯過，經歷這次，B 有所領悟，就會成長。
好好休息，痛定思痛反省，然後到新的地方重新開始。
這次的經驗慘痛無比，但是離開……或許是個不錯的決定。
無論是誰，每個人，如果覺悟，都該有第二次的機會不是嗎？
送 B 走後，我在位置上失神了一會，久久回過神來，告訴自己趕快打起精神。
我把目光轉向筆電螢幕，對照排好的開發規畫表，飛快用鍵盤叫出 teams 溝通工具，暫時忘記那個人際相處困難的自己，打算按照計劃，開始進行挽回客戶信任的第一步 — — 。
